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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兵问,尽量找最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说谁呢?你要敢把那事告诉我媳妇,我跟你断交啊。”八喜警惕道。

    大兵笑着安抚道:“那事不叫个事,我干脆直接告诉你吧,反正你也走不了,是这样,有几个做枪的,前身是民工,后来都成牛逼人物了,这不我们的队友正满地找人抓人呢。”

    “做枪的?那不难啊,我们村原来修摩托车的就会,整根土统子,能打兔子呢。”九贵着。

    这货根本没有法律意识,大兵道着:“不是土枪,而是仿制式武器,就跟他们身上佩枪一样,他们还能做了子弹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挺牛逼,我又做不了,这你得找钢筋工。”八喜道。

    “我不关心他是怎么做出来的,我关心是谁做出来的,他为什么要做这些,而且为什么,要去杀人。”大兵道,捏着砖,沉思了,从一个普通的民工,到一个让警察头疼的罪犯,这个身份的转换,似乎难了点。

    “急眼了吧,狗急跳墙,人急上梁,人逼急了啥事不敢干?你在洛宁被逼急了,那不差点杀了人,那天要不是你出手啊,我估计等卢工头出来,也得去杀人放火去。”八喜道,给了个至朴的道理。

    大兵眼睛一亮,揪着这个话头道着:“对,逼急是个很好的理由,嗯……你说就一个民工,在什么情况下,能被逼急,能受到那种憋不住想杀人的刺激?”

    这个题大兵觉得太难了,困扰他很久了,可在八喜看来太简单了,他边垒砖边道着:“那就多了,办个暂住证,他妈的一群穿狗皮的把工棚围住,挨着人头收钱,能憋死你。”

    “对,不交钱揍你呢。”九贵道。

    “只要一施开工,要钱的就上门了,拉根电线在人家墙上钉个钉,给钱;拉土拉沙把街道弄得脏了点,线钱;那地方上的地痞流氓,就紧着民工欺负啊,有些就明目张胆去拉你水泥钢材,你还不敢吭声……”八喜道。

    九贵赶紧补充:“敢吭声,来一群人揍你。”

    “太多了,犯点事被警察揪住。”

    “往死里揍。”

    “敢去要欠薪,那老板绝对收拾你出头的。”

    “对,往死里揍。”

    “没活了你流浪街头,让给收容了。”

    “更惨了,不但揍你,还要钱呢。”

    所有故事,一个中心,就是揍,往死里揍,或者再狠点,不但揍你,还得朝你要钱。那种经历大兵有过感同身受,知道两人所言不虚,可不知道的是,平素里嘻嘻哈哈的八喜和九贵,也吃过这么多的苦。

    “对呀,那种境遇,要么磨掉一个人的廉耻,要么会重塑一个人的自尊!”

    大兵喃喃道着,八喜和九贵,肯定是前一种,被磨得没脸没皮了,大多数人都会像他们这样,会扔掉不值几个钱的自尊,为一日三餐、为一点薪水卑躬屈膝。可如果是一个自尊心格外强烈的人,在这种境遇里,会发生什么?

    会反抗!肯定会,就像他目睹那种凌辱无法忍受一样,而反抗肯定是微弱且孤立的,所以出头鸟的下场会很惨……如果在这种境遇里,如果在这种身如浮萍、命如草芥境遇,触到谷底的人会选择什么?

    “操!我他妈肯定报复。”

    大兵怒目圆睁,在代入这些种种不公平的事后,他下意识的反应是怒火中烧,然后手起,拳头重重杵在砖,那块青砖应声而断,吓得八喜和九贵紧张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报复……身份和环境是诱因,催生了反社会的性格,前者诱因,肯定发生过你们所说情况的一种,肯定是被逼急了……”

    大兵喃喃自言自语着,然后像顿悟一样,飞奔着回禁闭室。

    “咋了?又犯病了?”九贵怜悯地道。

    “哎,脑子本来就不好,还非要跟人比聪明,看看,没话说了吧。”

    八喜垒着砖,不以为然道着,对他而言,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与生俱来的技能,那垒起了垃圾墙,齐刷刷半人高了,砖缝半指宽,几乎丝毫不差。

    恢恢乎游刃有余,任何事做到了极致,都是一种艺术,大兵回头时,那砖墙,那教场拆解武器的老张,和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印象,其实都有着艺术的因子,都因为把一件事已经做到了极致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“往左往左……慢点,你们这个又不是警车,人家不待搭理你呢。”

    卢刚又在发牢骚了,就像他在工地上一样,有事没事总得挑点毛病,知道他的毛病高铭也会伺候了,赶紧掏烟,给这哥们点上,嘴里叼着烟好歹能少说几句话。

    这是即将去第五、还是第六家了,一群警察现在对老卢佩服得可是快五体投地了,先找的第一位叫候群,卢刚称他猴精,曾经在拉地砖的小工,现在自己都开了家卖瓷砖的店面了,顺着头一问,那年那年,搁中州道干活的有谁?

    两根烟功夫,问出来好几个,实在是年代太久记不清了,叫大嘴的、叫大罗嗦的、叫小葱的、叫小鸡蛋的,神一般的绰号,也就卢刚这号草莽人物能把绰号和名字对应。不过可惜的是,其中的人物大多已经没落了,有的已经不在中州混了,有的生死未卜了,甚至有的,还在千里百里之外的监狱里蹲着,这一行果真是龙蛇之地,监狱里蹲的那位,原本买水泥的,后果居然改卖毒品了。

    失散了一多半是意料之中,警察为难,可难不住卢刚,相熟的麻友、酒友以及各色狐朋狗友,不是民工出身就是混到工头出身的,从这些人里还真挖到了还在中州的几位。

    第二位找到个叫孙晓庆的,卢刚叫他孙子,孙晓庆喊着粪缸,两人居然是一个通铺睡过的,现在这位俨然已经是个卖洁具的小老板了,迷时迷糊一听要找的人,不认识,不过他当年是干水泥活的,砌路用石材他们谁家出。

    于是就有了第三家,一个经营石材的老板于朋,建筑的江湖里,这位叫肥鱼的老板名气不小,很容易找,有工头领路,有警察档门,他就不愿意也给使劲想了想,哟,当年多少民工呢,那记得这一个人啊?

    意料中的失望,有情可原,谁能认识十几年前干活的一个民工?

    不过这位老板又提供了一个尚健在的另一个老板,叫王文法,卖装修材料的,也是记不住那个人,不过隐约有印象,修管道挖掘机是市政施工的,而民工,多数是商南市周边县一带的人,为啥呢?因为当时承包工程的就是商南老板,是时任市里一位领导什么亲戚,一般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那边的民工也跟着沾光了。

    与料想出入太大了,牛再山和牛松堂兄弟,是盐店人氏。

    继续找,找到了已经转行开饭店的一位工头,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警察,哎呀,感谢政府感谢警察还记得我,那欠我施工费是不是该给啦?

    理解错了,白感动了一场。这位工头又是咬牙切齿,说了当年欠钱根本没要回来的几位。

    目标继续延伸,一位已经转行做门窗生意的小老板排到了第七位寻访对象。

    此时已过午时了,饭是草草吃的,到西郊这所小工厂时,老卢还给镇了下,这小工头干得不赖,十几亩的厂房,工厂里机器声音不绝于耳,直观地判断,那生意肯定老赚钱了。

    走马灯似的寻访让众警实在是疲于奔命了,范承和、高铭、谢远航三人跟着浓重口音的老卢,又开始了这一家,问了两位工人,找到了楼上的老板,一位大高个,相貌颇威武的汉子,笑吟吟地招待几人,还客气地递名片,名字居然不错:上官顺敏。

    不过一听来意,哎哟,和所有人的一样,拉脸了,不是生意上门,而是麻烦上身了,他难为地道着:“我都改几回行人,你找十几年前的人,可能吗?”

    “你给帮帮忙嘛,我在河苑工地呢,你帮我,我帮你,给你卖点门窗。”卢刚直接行贿上了。

    这个身材发福的老板瞧了瞧,笑了,摆手道着:“好吧,好吧,别太难啊,我在哪儿干的时间不长。”

    “就这个人,有印象吗?”高铭排着牛松的照片。

    上官仔细看了看,歪嘴,吸凉气了,似乎有印象了,众人心一提,可这人又摇头了,直道着:“面熟啊,我想不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,时间太久了……这个人?”高铭排着第二张照片,牛再山,瘦脸、鹰眼,这种相貌相比牛松的普通脸型,更容易有印象。

    “好像认识……我那时候是经营水泥管材的,好像是老周手下的人。”上官顺敏道,又出来一个工头。

    问人叫什么,想半天才想起似乎叫周明,是个拉了十几个民工揽活的,至于下落如何,上官却是提供不了翔实消息了,又回了习惯性的郁闷中,范承和不死心的问着:“您对这个人有印象,那他身边的,就是老周手下的人,还有什么印象,能提供个名字,或者绰号也行,我们能找一个两个都行。”

    上官顺敏奇怪地瞪着众人,好像表情很惊愕,高铭好奇问着:“上官老板,您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这事不该问我啊?”上官顺敏无奈道。

    “啥意思?”谢远航觉得话里有话了。

    “当时不械斗过啊,打得惨呢,往公安局抓了好多人呢,你们咋回头问我来了?别人记不得,老周我记得,被人差点打死啊。”上官顺敏奇也怪哉地道。

    高铭和范承和看着谢远航,谢远航不好意思说着:“我那时还没成年呢。上官老板,到底怎么回事啊?”

    没想到尘封的回忆在这里刨出来了,这位上官老板说起了那次惨烈的械斗,原因也在工钱上,管道工程是层层转包的,而周明是最后接棒的一个小工头,之所以能接到活是因为没资质、要价低,就这还结算不了钱,和当时包工的大老板起纠纷了,两方从吵到闹最后打到不可开交了,大老板指挥更多的小工头和工人,把周明这一伙扫地出门撵走,于是就爆出一场械斗,一百多人追打十几人,结果是个个带伤,折胳膊断腿的有、头破血流被摘眼球的有,连小老板周明也被打成重度脑震荡,公安当时抓走了几十号参与械斗的。

    “那后来呢?”范承和听了一半,怎么稀里糊涂好像上官不准备说下文了。

    上官顺敏一摊手,一耸肩,给了个笑容,你懂的那种笑容。

    “没有记载啊。”谢远航已经开始搜索警务通信息了,他装起手机道着:“要您说的打得这么凶,不可能不立案啊?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不知道了,不过我听说,好像被……摆平了。”上官复杂的眼光看着数位警官,眼光里多了几分厌恶。

    摆平了?这是所有灰幕中的一种,花钱铺路,破财消灾,高铭脸色肃穆,知道这件黑事恐怕没有白的结果了。

    上官悠悠地告诉诸人,当时的老板他不知道是谁,可能量很大,出了点医药费就把这事摆平了,工程该干照干,欠下面的钱照样不结算,隔了一天就把自己的工人从拘留地领回来了。

    至于那群被殴民工的下场……谁在乎呢?不过是一群民工而已,再敢闹事还是照打不误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一个故事,在这位旁观者的嘴里,道出了原委,时隔十多年,依然掩饰不住的愤懑,这时候就连卢刚也觉得自己站错了位置,上官看他的眼神也是浓浓的厌恶。于是这个最接近真相的目击留给寻访者的,都成了尴尬,尴尬,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的尴尬……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,更优质的阅读体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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