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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!

    这位不提他的“丰功伟绩”还好,提起来把郡王妃十数年的旧恨全勾出来。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扶手椅上的郡王妃,把手边梅花朱漆小几一拍,用力显然不小,放在上面的粉彩茶碗响了响。

    万大同难免也吓一跳,觑着眼睛看过来,见郡王妃粉脸儿往下一沉:“你还抱怨!我又同谁抱怨去!十几年里你没少哄我的钱!远的先不说,就去年我父亲府上筹粮草那件事上,你哄抬粮价,害得我损失数千的银子!”

    袁夫人和宝珠红花都笑起来,万大同则苦着脸,看着郡王妃怒容满面:“还我的钱!”

    哄抢粮价,对于有屯粮的人家来说,卖一点儿可以赚点儿。可郡王妃却不能一直跟着万大同走,她不掌控太原府的粮价,这里的百姓可以走一大批,自然是哪里吃得起饭去哪里。

    郡王妃一面跟上万大同的粮价,一面还得试着把粮价往下抛。她不能把府中屯粮的根本抛售光,难免会有一些高价买粮,低价出售的事情。

    谁叫她是这一方的郡王妃,这事情她非管不可。

    郡王妃这就心算她亏的钱,算一笔就对万大同阴沉沉瞄一眼,袁夫人宝珠红花就忍俊不禁一下,万大同就心虚多出一分。

    这家伙能把生意做得顺溜,该低头的时候比地缝里青苔还要低。前一刻还怒气冲天,要把房顶子揭下来,在郡王妃发火以后,万大同即刻打个哈哈,变脸之快前无古人。

    “哈哈,这不是为了真实点儿,哈哈,再说您府上家大业大,不在乎这点儿是不是?哈哈……。”

    有福气睡得香的加寿姑娘终于让他弄醒,因为袁夫人舍不得把孙女儿送离眼前,只让奶妈把小姑娘木床移到里间去,还在这里呼呼大睡的加寿姑娘打个哈欠,哇地大哭出来。

    袁夫人慌忙往里面房间里去,四个奶妈和她同时进去。衣裙纷飞中,万大同本就机灵,这就更让提醒。怀里取出一个小小匣子,呈到宝珠面前,陪笑道:“闻听奶奶喜得贵女,这是我的贺礼。”

    宝珠打开一看,满意的点点头,乌木的小匣子里,是套做工精致的黄金缨络,是姑娘们项圈上可以用的东西。

    万大同又转向郡王妃,又是三个小小匣子奉上,陪笑道:“这是给府上两位小爷和念姑娘的。”郡王妃接过来看时,是三块小小的羊脂白玉,伸手不打送钱人,她也就怒气全消,重新有了笑容。

    三块白玉都只有一寸见方,可以给志哥儿和忠哥儿镶在帽子上,也可以给念姐儿镶块花钿。郡王妃随手放到梅花朱漆几上,道:“这个算你头一批的赔礼?”

    “头一批?”万大同舌头打个结。

    “第二批赔礼,就是以后我和我弟妹要你做什么,你就得做什么!”郡王妃把柳眉稍挑了挑,万大同顿觉眉睫前全是沉重感,但没有办法,苦着脸把下巴点上几点。

    见他答应,真是的,不答应也不行不是?郡王妃对宝珠含笑:“你只管吩咐他吧。”宝珠还没有回话,万大同把脑袋一拍:“原来!”他板起脸转向宝珠:“是奶奶找我办事情!这法子……”他支吾几句,不得不表示出小小的佩服:“损了点儿,不过真见效就是。”

    把他吓得从见到的那天起,一步不敢耽误,流星赶月似的赶过来,在心里一直的埋怨宝珠不守信用,地也帮你经济了,怎么又来这一手?

    此时他明白过来,明白以前是难堪的,明白以后脸皮子抖落几下,也就再不难为情,静静站着等宝珠发话。

    “万掌柜的,你不要恼,我给你赔个不是。”宝珠笑容满面。

    万大同道:“不敢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买山头,没有你不行。除去你,这山西可就再找不出能耐人。”

    万大同脸上挤出来似的笑容,明显是在端架子,所以这笑跟擀面杖撵出来似的,干巴巴的。

    宝珠不以为意,找到他先就是件喜事。再说贴告示这事情,换成是谁都会生气。宝珠只把事情告诉他:“……。不得不请你前来,等明天晴,麻烦你跑一趟,帮我掌掌眼,这山头可能买不能买?”

    宝珠说完话,郡王妃又把脸往下一沉,摆出来你不答应咱们就再重头算算帐。她却没有想到,万大同再次哈哈大笑,昂着头那气势,活似战场上沐血杀完敌,还在敌人尸首上站着的大将军。

    “好,地点在哪里,我现在就去!”随着笑声出来的,是他爽快的话语。

    郡王妃忍不住一笑,才想这个人倒也知趣。听宝珠关切地道:“雨大,又已经是下午,明天再去不迟!”

    “生意上的事,一刻就是千金,不能等,等不得!”万大同反而比宝珠还要着急:“地址给我,我自己就去了。”

    郡王妃轻吐一口长气,在刚才以前对万大同的看法全都推翻。见他听到有生意就乐得眉眼儿全花开似模样,这是个天生的生意痴。

    跟书痴见到书就走不动路,癖花的花痴是一个道理。

    隐隐的,郡王妃对辅国公生出敬佩,父亲从哪里找出来这样的人,这个人有一半儿是后天培养,还有一半儿是天生的敏锐头脑。

    暗暗的,郡王妃又为辅国公感伤上来。父亲也知道他的不容易,才弄出来这样的一个人。唉,那府上也的确是乱得不成模样。

    她一个人又起忧愁,万大同早催促几遍即刻就去。宝珠心中欢喜,就说打发人和他同去。去过那地方的只有宝珠红花和孔青。

    头一个宝珠是不陪他去的,第二个天就要晚了,陪着去的人今夜就赶不回来,红花也是不能去的。

    唯有孔青最合适,又可以套上车把万大同送回去,晚上在城外住一夜也不让宝珠担心。宝珠就吩咐红花把孔青叫来。

    对这个名字,万大同眸子闪动几下没有说话。见没多久,红花带着一个人走上台阶。房内的万大同忽地又动了,一拧身子一错腰,一步就到门槛外面,抬掌如爪,对着孔青肩头拍去,同时喝道:“我就知道是你!再给你个教训,让你去年欺负我!”

    劲风袭面而来时,孔青本能的一抬脸,拳头随意握起。见又是万大同,孔青冷笑:“还你去年的偷袭!”肩头往前微耸,硬是扛住这一掌,同时一拳砸在万大同肚腹上。两个人闷哼一声,同时晃几晃,孔青往后一退,伞也不要了,在大雨中冷笑:“姓万的,今儿我给你好好的带路,城外面地方大,看完山头有能耐的你别跑!”

    万大同追上去,那嘴巴比花岗岩还要硬:“跑的是你才对!”在雨中也不闲着,抓起一把雨水,对着孔青就激射过去,骂道:“尝尝我的暗器!”

    孔青鄙夷地道:“什么东西,也敢对我卖弄!”但不回身,当先奔出院子。万大同随后,没几步就都人影子不见,院子里只有哗哗大雨声。

    郡王妃和宝珠愕然不能自持,郡王妃瞠目结舌:“他们是仇人?”宝珠扶着下巴,像是不扶就要掉下来:“像是有点儿不对吧。”

    两边厢房里,各走出宝珠和郡王妃的丫头妈妈。兰香头一个扶着廊柱笑道:“哎哟喂,刚才是什么人啊,这个就算是大侠客吧?”

    卫氏在她对面的厢房门外稀罕的道:“这是寻护院的?看着倒还不错。”卫氏半年多没见到万大同,已经不太记得他。

    “听他们的话是出城打架?”

    “这么大的雨也不怕,啧啧,”

    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,正房门外红花腿一蹬,站起来了!

    没错,红花姑娘从万大同出门和孔青过招时,就吓得腿一软,坐在地上。始作俑者走得见不到人,红花也气得跺脚骂上一句:“你吓到我了,该死的,明天你回来,看我要你好看!”

    郡王妃和宝珠对看了看,又低头轻笑起来。

    ……。

    头一个接到打援消息的人,还不是梁山王,而是陈留郡王。有好事儿,小袁将军自然偏心姐丈。

    他在和小王爷灯下写书信那天,回自己帐篷就给陈留郡王去信,让周何花彭中的一人送走,让陈留郡王火速收整人马,为他攻打石头城打援。

    陈留郡王收到这封信时是黄昏,正站在校场上吹凉风看夕阳。见红日如轮,苍穹若顶,正寻思着是不是能出来几句诗,袁训的信在此时到来。

    看过信,陈留郡王原地沉吟片刻。

    他有名将之称,所谓的名将,是最知道“诡计”这类字眼。普通好打的仗,一般好攻的城,是成就不出名将声名。

    名将的由来,大多是在别人眼里叫不可能,打不赢的仗,他打下来,这才称得上好将军。

    陈留郡王就没有认为袁训是吹法螺的心,反而他对袁训太过了解,知道小弟在自己和辅国公面前还会撒个娇儿,但行事谨慎,已超出他的年纪。

    陈留郡王这就整兵马,按袁训说的,把他散在外面的兵马全收拢,命他们在各自地面上即刻拔营,与陈留郡王在同一天到达指定的地点,因为知道他来得早,袁训也给他挑上一个好地方,离梁山小王爷五十里外,有山有水,是援兵过来的必经之地,足够姐丈吃到饱。

    命人扎营,陈留郡王和辅国公带着龙家兄弟,满揣好奇心,先来见小王爷,顺便看看袁训有什么好主张。

    他们到的时候,亦是黄昏,圆月淡似无迹缓缓升起,夕阳正跳下最后一步,是放出夜间巡逻兵,收回白日巡逻兵的钟点,但萧观却回答他们:“小袁将军出营去了。”

    陈留郡王和辅国公对视一眼,多年经验,更让他们觉得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,外面有人回话:“回小王爷,东安郡王,定边郡王,靖和郡王,各带随从十数人到了。”

    萧观大喜,小王爷想我面子还算不错,虽然有老爹撑腰,但他们来得一个比一个快,足见重视。

    和陈留郡王等人出帐篷去见他们,见到东安郡王等人已经进营地。

    各家郡王收到小王爷要打石头城的消息,不消说是吃惊到不敢相信。那城要是好打,他们早就打下来。

    这就让人马全在后面来,郡王们轻骑简从,都不是大意的人,先来打听一下。

    定边郡王正对着营地中皱眉头:“这是什么!”

    陈留郡王过来的时候也看到,但是他以为见到小弟就会明白,他就没有当即表现好奇心。现在小弟不在,而且感觉上今夜也回不来,陈留郡王和辅国公龙氏兄弟一起,也和定边郡王等人同样好奇。

    萧观嘿嘿的笑着,看似很保守又谦虚,其实他也不知道。就含糊地道:“瞧好儿吧,等攻城那天你们就知道。”

    一大片空地上,这地占营地五分之四。场边上堆着无数木材,营地旁的树林子早就没了,只留下一片树桩子。

    数百个士兵们汗流浃背,借着天边最后余光在锯木头,去树皮,这只是半边场地。另半边场地,有几十个人把木头往一处凑,凿的有眼,就对得紧凑。还有当兵的把火把绕场占上,是准备挑灯夜战的架势。

    而凑出来的一个半成型的东西,又有又宽又有斜面。在这里的郡王东安、靖和、定边、陈留俱是名将,但没一个人认得他们在做什么。

    东安郡王问道:“这是云梯吗?云梯又哪有这么多层?”

    靖和郡王也心知不异,认真的端详过,还是摇头:“这东西太重,你们打算做多高?现在这么高,已经没法子运,这已经是几辆大车的长度,你们还在往上加,这东西用不了不用了。”

    见东安郡王和靖和郡王都不认识,定边郡王就更谨慎。他们大张旗鼓做这东西,不会是无用之物。可遗憾不认识,又惭愧不认识。定边郡王就道:“这东西是谁的主意?”眼神儿难免对小王爷瞥去。

    萧观嘿嘿,我想说是我的主意,虽然我也不会用,更不知道是个啥,可见到你们惊奇这就足够。

    但满营地都知道这是谁想的,萧观老实地回答:“尚栋!他亲手动的第一斧子。”

    定边郡王吃了一惊,尚栋是在他帐下,聪明过人他是知道的,但从来没听说过他还会当木匠。定边郡王这就喝住一个当兵的:“尚将军在哪里,让他来见我。”

    萧观回他的话:“出营去了。”

    和袁训连渊带上几十个人,一起走的。

    定边郡王就更捉摸不定,想说什么又咽回去,这里只有陈留郡王还没有说话,他转向陈留郡王,舔舔嘴唇:“你看?”

    “不错不错。”陈留郡王笑容可掬。他一样不认得,又何必多添上一句不懂的话。

    四位名将郡王全干瞪眼,萧观更有解气之感。

    见天完全黑下来,月色明亮,小王爷对营外黑暗看着,心里一样是起着盘算,这东西只有姓袁的他们会用,可他们明天几时才回来,又去了哪儿呢?

    离此二十里左右的地方,袁训一行正策马奔驰。奔着奔着,袁训骤然勒马。马蹄往上扬起,嘶鸣一声,把别的人惊动。

    他们也纷纷住马,回首道:“小袁怎么了?”

    袁训面沉如水,在夜晚看上去是黑着脸,对来路上喝道:“蒋德,你怎么又跟上我!”长长的草丛中,蒋德和一匹马直起身子,蒋德上马过来,面上带着固执:“这晚上你去哪里?”

    他也沉着脸:“晚上有狼,你们就这几十个人,遇到狼群怎么办?”

    连渊怒了:“你他娘的是奸细吧!你总跟着小袁想打探什么!”尚栋也沉下脸:“把他捆了丢这儿,晚上有狼出没,命大不死,明早我们回来再放他!”

    蒋德不理他们,只对袁训坚持地道:“你去哪,我就去哪!我们来的路上说好的,兄弟们既然相交,就一直跟随!”

    袁训目光如电对来路上再扫一眼,见果不其然,草丛中又站出来一个人和一匹马,红脸凛凛,正是关安。

    关安过来时,笑嘻嘻的冲淡这里紧张的气氛:“小袁,你官儿几级就不够兄弟,说好的,我们三个总在一起。这不,我们就来了,”再扮个鬼脸儿:“你甩不脱我们。”

    大红脸庞上现出滑稽,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,连渊没忍住,“噗”笑出一声,用马鞭子捅捅袁训:“你招人爱没法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不能去!”袁训一口回绝。

    蒋德关安同声道:“为什么!”

    袁训把他们打量一打量:“得水性好的人才能去。”

    蒋德关安再次同声,把胸脯重重一拍:“我们都会!”

    “还得会憋气久!”

    关安犹豫一下,但蒋德不示弱:“我行!我在水里能憋一指香的钟点。”这个一指,是横放的一指,不是竖起来的手指头。

    尚栋来了兴致:“真的?”

    “当然!不信到时候你们把我抛水里淹死得了,我不怪你们!”蒋德斩钉截铁回话。

    尚栋满意地道:“行行,”

    对还在考虑的袁训道:“他们也跟来了,让他们回去,只怕要暴露我们去的地方。我还是对你们说的那句,我不太相信小王爷那张嘴,他一张嘴,就人人知道。三个臭皮匠,还顶个诸葛亮。军中这么多人,只怕有猜出我们计策的,走漏风声就不好。我们带他们去吧,路上不老实,宰起来也方便。”

    蒋德和关安才缩缩脑袋,尚栋又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望向他们,嘻嘻坏笑道:“我先提你们个醒儿,到了水里不老实,你是条鱼精我也能溺死你!”

    马鞭子摇摇:“咱们有一晚上的活要干,上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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